直銷銀行這東西，簡單來說，如果有銀行牌照，那它就是現在各家商業銀行正在做的電子銀行業務；如果沒有銀行牌照，那它就是第三方支付。涉及金融的創新最多是打擦邊球而已，徹底的模式創新還是要靠美國華爾街。
一、先來看看北京銀行與荷蘭ING Direct 合作的直銷銀行。
根據北京銀行自己的新聞描述，“未來直銷門店中將布放VTM、ATM、CRS、自助繳費終端等各種自助設備，網銀體驗機能夠接入更為豐富的功能，包括與購物網站實現跳轉。而線上部分將與APP、視頻對話等功能對接，提供更為複雜的金融服務及產品”。
這些內容是不是很熟悉？說白了，這就是現在每家商業銀行都會有的電子銀行部管的自助銀行。ATM 是自動取款機、CRS 是既能取款又能存款的機器，自助繳費終端能刷卡繳費——這些機器在各家銀行的自助銀行網點統統可以找得到。至於VTM (Virtual Teller Machine, 遠程銀行服務，編輯註)，不過是ATM 的升級版，可以由櫃員遠程辦理業務，不可能以後只有直銷銀行有，不讓商業銀行的自助銀行裝。
說到電子銀行，可能會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別看現在銀行網點越來越擁擠，但我國這些銀行的電子銀行替代率早就達到80% 左右。詳細數據見下圖：
對於四大行來說，儘管數字只有70% 出頭，但那是因為這些大銀行網點太多，不發達地區的自助銀行使用率肯定會低些，據我所知四大行有很多發達地區的網點電子銀行替代率早就達到90% 以上，並不比股份制銀行差。所以，問題來了，被認為是恐龍的商業銀行本來就有80% 多的業務靠電子渠道去做，憑什麼砍掉20% 實體網點業務的直銷銀行能勝出呢？完全沒有道理。
長期來看，商業銀行在金融體系中的地位一定是不斷被削弱的，但這個過程並不一定會讓其它金融機構有顛覆的機會。以“社會融資規模”這個指標為例，銀行貸款2002 年時佔比是91.9%，十年後的2012 年下降的52.1%，但絕對不會有人感覺這十年裡商業銀行被其他金融機構顛覆了。目前，所謂的互聯網金融來勢洶洶，但是還看不到有什麼好辦法威脅存量巨大的商業銀行。因為這些傳統銀行不是恐龍，就算創新能力不足，但更像具備後發優勢的騰訊，而不是被淘寶天貓面對的傳統線下零售。
所以，如果直銷銀行牌照是銀行牌照，那就完全是傳統商業銀行的地盤，互聯網金融企業就不要夢想顛覆了。那麼，如果直銷銀行牌照是跟銀行牌照不太一樣的新東西呢？
二、接下來看看民生銀行的直銷銀行。
目前民生銀行的直銷銀行還是電子銀行部下設的二級部門，但是他們的目標是拿直銷銀行牌照後單獨經營，並且目標是完全沒有物理網點只依靠網絡渠道。所以，我們假設民生直銷銀行已經拿上獨立的某種牌照，並且徹底跟傳統民生銀行劃清界限單幹。
首先，民生直銷銀行的牌照不能是和民生銀行完全一樣的銀行牌照。如果跟商業銀行一樣，直銷銀行是去當地銀監局拿一樣的金融許可證，好處是可以開立自己的銀行賬戶、發行自己的銀行卡，但這樣一來跟前述的北京銀行有什麼區別？沒有當地的實體網點，人民銀行要求必須年檢的對公賬戶就完全沒戲了，雖然有可能監管政策放開允許直銷銀行像信用卡那樣異地發行借記卡，但依然沒有道理能靠單獨的網絡渠道贏過“實體網點+自助銀行+網上銀行”的傳統商業銀行，只是稍微分化占主導的銀行體系罷了。
那麼，民生直銷銀行乾脆不拿銀行牌照了，而是督促監管部門發了一張跟銀行牌照徹底不相同的牌照。這樣一來，更麻煩。不是銀行牌照，肯定就不會允許你開立銀行賬戶和發行借記卡，別人存到你這裡的錢也沒法自己拿去直接房貸款，說不定還要找託管銀行保管這些錢。儘管能通過互聯網開展業務，但說到底還是得通過商業銀行的個人賬戶和借記卡在進行運作，一不小心就被銀聯這樣銀行間清算機構拿捏一把。很明顯，如果直銷銀行拿不上銀行牌照，那就會淪落為和支付寶這樣的第三方支付一樣的地位，這個市場上恐怕不會有新玩家能在250多張牌照和支付寶的陰影下脫穎而出。
第三方支付也有可能升級為某種先進的直銷銀行嗎？相比北京銀行學習的荷蘭ING Direct，基本自己不設網點和自助設備的德國網通銀行(Netbank) 更像是一家互聯網銀行。這家銀行截至2009 年末只有33 個員工，發行的網通銀行借記卡(EC-Karte) 可以在德國境內超過2300 個自動取款機上免費取款，銀行職員與顧客的交流主要是通過銀行網頁和電子郵件進行。支付寶這樣的第三方支付願意升級為這樣的直銷銀行嗎？
我的判斷是不會願意。支付寶這樣的第三方支付有可能在阿里小微這樣的大集團下和直銷銀行成為兄弟，但直接從第三方支付升級為直銷銀行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假設支付寶直接升級為有銀行牌照的直銷銀行，先不說這個監管政策跨越有多麼巨大和困難，單是平台身份變成銀行同業就足夠它難受了。回顧一下支付寶和銀聯的互掐，成了銀行倒是不用擔心親兒子銀聯了，可結算網絡必須接入親爹人民銀行的大小額支付系統（就是這個十一倒置銀行間跨行交易不可用的人民銀行系統升級），這可比接入銀聯網絡還難受，而且絲毫沒有討價還價或鑽空子搞對抗的餘地。
三、創新沒那麼重要。
我非常反對互聯網金融動輒號稱創新，但我並不認為沒有創新的東西就不好。恰恰相反，在國內的金融環境下，想超越美國華爾街搞金融模式創新，一定會被監管體系否掉，倒是在現有體系下重新配置各種資源的“微創新”有可能藉著中國特色而大放光芒。回到已經被說爛的例子餘額寶，從理論上看，第三方支付綁定貨幣基金毫無新意；從國際經驗看，Paypal已經把相同的模式做砸，支付寶跟著改進一下細節同樣毫無新意。但是最後，恰恰是微創新的支付寶和天弘基金勝出了，同時期號稱顛覆金融界P2P貸款卻被查處了。
無論直銷銀行這個電子銀行以下、第三方支付以上的新名詞未來有如何的實際業務，都希望傳統商業銀行和新興互聯網金融企業都能充分借力，用盡可能安全的辦法去偷偷搞永遠在打擦邊球的金融創新。看起來美好的出發點未必能自動實現為美好的現實。既然現在所有人都對現有金融體係不滿，那就應該創造出一個更好的新體係來，而不是聽由巨頭搞出一個號稱更善良但實際上換湯不換藥叢林體系。
歡迎來到金融這個戴著腳鐐跳舞的舞台。
